小玛变老玛

智者不入爱河

真君子

         锦衣卫是个脏活,可人都想活得漂亮,于是他们不得不咬着牙装模作样。

         又是一个夜晚,血从无辜之人体内喷出,伏地的女人抬起头来,满脸的惧意与哀求在最后的哀嚎中化为漫天的恨。握在刀上的手紧了紧,沈炼提了那头,没再看那女人,也没管一边瑟瑟发抖的另一个男人,转身走了出去,男人连滚带爬地跟上,出了宅才站了起来。那刀上的血往下滴了一路,断颈上的反而干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炼回了看了那宅子最后一眼,普普通通的旧房子,从建起来这么多年,此刻大概是它最为灿烂有致的时候。那个疯魔了的女人烧了房子,大火飞快地蔓延,汹汹地吞咽了她和她的一切,像要迫不及待地证明给沈炼看,像在用最后的可怜的手段报复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邻里有人注意到了大火,拎着桶呼喊着奔来,看到沈炼的飞鱼服和那蒙血的刀,惊恐地停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告密求生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小声说,“大人,快走吧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炼扫了一眼逐渐聚起来的民众,把拎着的头扔给那男人,一言不发,闪进了一条小巷,独自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连刀都不擦,眼前浮着那些人脸上惧恨的愤怒表情,只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此间最无辜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到住处正迎面赶上笑吟吟的殷澄出门来,他看到沈炼回来,邀他一同出门喝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他说新得了好吃食,正好沈兄也一同去尝尝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炼对吃食没有兴趣,也没有心情去结交什么新朋友,他谢绝了殷澄,想起殷澄的毛病,又提醒了一句让他不要碎嘴。

        殷澄嗯了两声跑了,显然没有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回了房关上门,远处狗叫了几声。沈炼坐在桌前,对着灯静静擦干净刀,手巾丢到脸盆里,看烛光闪烁片刻,一掌扇灭了它,脱衣睡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平静无事,沈炼不当差,其他人却都忙得不见人影,他索性躲去了山上清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施主。”沈炼不信佛,自然也不贡神,但和尚仍然唤他施主,在此地让他感受到一些一视同仁的滋味。沈炼跟着沙弥进了禅房,坐了下来,檀香淡淡地萦绕在房内,沈炼推开一扇窗,摊开桌上画卷中的一卷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看就是一天,响钟时一位僧人推门进来,带着淡淡的檀香般的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人,”他缓缓合了个礼,“大人可要用餐?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炼默默看着他,转回了身去,把画卷收拾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必了,我这就告辞了。”说罢他就要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口僧人又唤了他,“若大人喜欢,这些画可赠予大人。”

沈炼又是沉默,他看了看桌上的画,又扫到僧人含笑的面容,他隐隐觉得可笑,却仍然拿了那最初展开的一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谢,告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僧人与他告别,关上了厢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炼走下房廊时回了头,厢房前已没了僧人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今天去哪儿了?”傍晚殷澄来找他吃饭,看到他就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去哪,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殷澄和了和面,“没什么,只是今天大伙都忙疯了,只有你一个人清闲。”他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挑面,沈炼默默护住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昨晚做了什么?”殷澄又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无关的事不要多问。”沈炼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殷澄看了看沈炼,知道他不会多说。沈炼话少嘴紧,平常最爱和他讲的就是多做少问不要碎嘴,想到这殷澄撇了撇嘴,专心嗦起了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没话占嘴殷澄很快吃完了面,一抹嘴倒了杯茶,又开始和沈炼说起昨晚去朋友那儿吃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家伙怎么那么爱吃甜的,像个姑娘似的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炼慢慢吃面,听殷澄叽叽喳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早知道不去了,糯米点心下酒亏他想得出来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沈兄你要是认识他你铁定受不了,太招人讨厌了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吃完了,你早点休息。”终于,沈炼放了筷子,站起来对殷澄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殷澄意犹未尽地跟着站了起来,跑去了隔壁。

        事总是有始有终,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突然结束。

        锦衣卫个个都知道他杀了殷澄保命,看他的眼神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快意。沈炼身板得正,影子却总带着几分歪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炼照例在灯下擦刀,刀身澄亮,沈炼心中却无端升起焦躁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后果然事事不顺,沈炼感觉自己仿佛被追着赶着一步步仓促冒失地往前跑。一步错,步步错,杀了凌云铠只是一时意气,可意气从来不结善果,沈炼抻抻身上的飞鱼服,抿了抿嘴。但一切到了最后,也只不过是“事以至此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就是裴伦。”沈炼心里说了这么一句,口上却说不出,他僵了一张苍白的脸,看着眼前圆脸的锦衣卫。

        阴阳怪气,颐指气使,招人讨厌。正如殷澄骂的那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炼对裴伦感到格外疲于应付,偏偏裴伦格外擅于纠缠,甩也甩不掉。北斋看到他就皱眉,又装作并不惧怕的样子,沈炼一直在想裴伦什么时候忍不住要直接宰了他们了事,却没想到裴伦仿佛渐渐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,和自己一样被那步步紧逼的无形之手推上了逃逸的道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抓了我们去,还跟着我们一起被追杀?”沈炼给裴伦裹伤,他没想到裴伦空有一张大脸,身上却没什么肉,皮肉包着骨头,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出一种色欲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实在不应该,沈炼专注了视线到手下。裴伦在沈炼耳边唾了一声,暗骂一句,“鬼知道。那你干嘛拉着别人的女人跑来跑去,也把她宰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喜欢她的画。”沈炼拉紧绷带,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少来,你就是看上人家了。”裴伦哼了两声,咬牙切齿地说,沈炼沉默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裴伦坏笑着不理睬沈炼否定的眼神,看了一眼一边睡着的妙灵,沈炼干巴巴地开口说不是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什么呢,什么也不是,只是不想她死,但也不想图什么。可就因为不想她死,就要付出这么多代价,甚至白白赔上性命,又是为了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 裴伦倒在被自己砍死的尸体上,看着仍在拼杀的沈炼,那个本就瘦削的身影在意识模糊下更加纤细,摇摇欲坠。尸体还热着,尚算柔软,他眼前晃得厉害,可意识还残留着几分,静静地思考着想不出答案的东西。等死时无事可做,他于是凭习惯摸出了烟杆叼在嘴里,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干什么,干着这么无聊的事,搅和在与己无关的棋局里,自己奉上性命却什么也没有图到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不想他死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有什么用呢。

        还不是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炼睁开眼,眼前是肮脏的房顶,几根蛀穿了的房梁挂着蛛网,肌肉依然酸痛,刀伤已经麻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想痛,所以他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先委屈大人做个总旗。”太监尖利的嗓门刺激着沈炼疏于磨砺的耳朵,沈炼接过衣物,什么也没有问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出牢门时,沈炼回头看了一眼,狱卒正在把门拉上,见他回头,不知为何有些惶然地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炼转过头,不再回头看那空荡荡的牢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身姿依然正,瘦骨嶙峋的骨架撑着有些宽松的袍子,依然让那些咬着牙装模作样的走狗看不顺眼。

        

评论(1)

热度(62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